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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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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 祁昀就和祁昭一起去了前院,給管事們結了年底前的臘賞。

這臘賞是尋常富戶給手下人到了年底的紅包, 尋常都是在臘月裏給他們的,是在月錢之外多付的一筆賞錢。

如今光景好了,不管是莊子還是鋪子都比往年進項好,手底下的管事掌櫃們也比往年操勞,作為東家,祁昭和祁昀便把臘賞加厚了足足三倍, 讓這些手底下人也能過個好年。

因著今年的臘賞多, 每個管事掌櫃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終究出來做工最後還是為了賺錢吃飯,平時他們之間為了手下的鋪子莊子能賺多少銀錢進項互相攀比是常事, 但是最後結算銀錢時能拿到自己那份兒才是真的。

如今額外得了豐收的臘賞, 無論如何都是喜慶事兒, 再加上到了年根底下,誰都樂意喜氣些, 哪怕是平時總喜歡和人吵架拌嘴的那幾位, 這會兒減免後也是和和氣氣的, 說些吉祥話兒。

一時間, 倒是和樂的很。

而在後院, 葉嬌一早就讓小素抱著衣裳,自己抱著旭寶, 一道去了柳氏的院子。

裁縫娘子已經在裏面候著了, 柳氏見他們進門便擡手招呼了葉嬌過來:“嬌娘來, 讓裁縫娘子給你量量身, 這衣裳能改的也能改動些,年前抓緊還是能做出來的。”

裁縫娘子連忙應了一聲,臉上帶著笑,瞧起來格外和順。

換了旁人,讓她在年底這麽加班加點她定然是不樂意的。

可是祁家不是旁人,這是富戶人家,十裏八村就沒有比他們更有錢的,再加上最近祁二郎的鋪子滿處的開,旁人想要巴結都巴結不來,平時給的賞錢就夠他們吃飯的。

裁縫娘子家的鋪子因著承了祁家的生意,其他有點頭臉的娘子也樂意來自己家裁衣裳。

如今是祁家說要加緊些,裁縫娘子哪怕把鋪子裏的所有繡娘都挪出來,也要先把祁家的事情做好的。

葉嬌則是走過去,褪下了毛茸茸的披風,站到了木頭矮凳上,微微擡頭讓裁縫娘子量,嘴裏則是問道:“娘,嫂嫂可量過了?”

柳氏笑著轉了轉手上的佛珠串子,道:“量過了,她比你記得還清楚些。”

去年方氏自己跟自己生悶氣,過錯了一次裁衣服的日子,方氏心疼的不行,從那以後便總是牢牢記著裁縫娘子上門的時日。

方氏旁的還好,就是喜歡占便宜,格外的摳門,裁衣服的錢是從柳氏這裏出,她沒裁上便是丟了便宜,自然是記得清清楚楚。

從那以後,每次裁縫娘子來,方氏就像是能聞到味道似的,總能急忙忙的趕過來,生怕再錯過了。

柳氏又轉了轉珠子:“剛才她帶著石頭一道來的,都量過了,才走不久,現在就差你和旭寶了。”

葉嬌轉了個身,伸直了手臂看著裁縫娘子拿著尺子比劃,她嘴裏道:“我瞧著旭寶的衣裳夠多了,且有一陣子不用做呢。”

柳氏則是端起茶盞,聞言笑道:“你剛生不曉得,這小孩兒的身子就是迎風長的,一天一個模樣,衣裳若是穿著小了難免勒到,孩子皮膚細嫩總不好讓他穿小衣服,若是穿得大了難免有磕絆,自然是要做正正好好的才行。”

葉嬌聽完點頭,把這話記下,而後眼睛看著裁縫娘子。

而裁縫娘子正好收了尺子,在心裏默記下葉嬌的尺寸,才笑道:“夫人,二少奶奶,不妨事的,孩子總是長得快些,我做慣了孩子的衣裳,這尺寸如何稍微抱抱就知道了。”

旭寶這會兒正在劉婆子懷裏,正醒著,自己咬著手指頭玩兒。

柳氏聞言,讓劉婆子把旭寶給她顛一下。

劉婆子過去把孩子遞給裁縫娘子,卻不離開,而是雙手微攏,生怕她把孩子磕碰了。

裁縫娘子則是很穩當的輕輕顛了兩下,便交還給了劉婆子,臉上依然笑著:“我記下了,這衣裳過幾日便會送來。”

柳氏點點頭,聲音溫和:“辛苦你跑這一趟,這些賞錢你且拿著。”而後,便有人遞了個荷包過去。

裁縫娘子捏了捏,摸出了裏面是三個小銀錠,臉上立刻笑開了花,又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離開。

葉嬌則是抱過了自家旭寶,坐到桌前,伸手捏了桌上的一塊沙糕吃。

旭寶看著自家娘親吃東西,明明還是個只能吃奶的娃娃,卻把他自己的手指頭從嘴裏拿開,長著小嘴巴,似乎也要吃。

葉嬌低頭看了看他,對著旭寶笑了笑,而後葉嬌微微用力,把小東西的臉攏在自己懷裏不讓他看,而後迅速的把手上的沙糕都放進她自己嘴裏。

柳氏瞧著奇怪:“嬌娘,這是做甚?”

葉嬌重新抱好旭寶,摸了摸他的腦門,聞言對著柳氏解釋道:“旭寶總喜歡看我和相公吃東西,若是我們吃了不給他吃,他就不樂意。”

劉婆子道:“二少奶奶,小少爺如今快四個月已經可以吃些蛋黃和菜泥了。”

葉嬌也知道這個,點點頭,又去伸手捏沙糕,嘴裏道:“都在給他吃著呢,可這孩子就喜歡盯著點心看,看到就要吃,索性就不讓他看便是了。”而後,柳氏又瞧見葉嬌把旭寶往懷裏一攏,讓他趴在懷裏,隔絕了視線,葉嬌趁機把沙糕塞進嘴裏。

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一瞧就知道已經十分熟練了。

柳氏瞧著,總覺得哪裏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只能隨她去了。

這時候,有個小廝小跑著過來道:“夫人,二少奶奶,外頭有人想要找二少奶奶。”

今兒本就是葉平戎說要帶著祁明回來的日子,葉嬌便以為是葉平戎。

但是柳氏卻問了句:“他說自己是何人了麽?”

小廝道:“沒說,可我瞧著,像是上次二少爺讓婆子出去應付的那個男人。”

此話一出,柳氏心裏有數。

祁昀讓婆子出去對付的,也就只有葉二郎一個了。

畢竟能讓祁昀使出這種法子的人不多,畢竟這世上還是要臉的人多些,像葉二那樣的太少太少。

柳氏雖然知道葉嬌已經和他斷了關系,可是歸根到底這也是葉嬌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不然平白的落了葉嬌的面子,她便端起茶盞,笑著道:“嬌娘,外頭的應該是葉二郎。這事兒給你辦,你拿主意就是了。”

之所以這麽說,是柳氏為了全乎葉嬌的臉面。

可是對葉嬌來說,柳氏知道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

祁昀上次之所以用了狠手段把葉二郎夫婦趕走,便是不讓他們驚擾到葉嬌,時候自然不會把這件事情重新告訴自家娘子,省得她勞神費力。

但對於葉二郎,就算不知上次的糾紛,葉嬌也沒有半點好感,再加上葉平戎和他分了家,斷了關系,那便是陌生人。

小人參沒有尋常人的顧及,對於人情世故也都是直來直去的。

在她心裏,人世間的事情無非就是黑白曲直,分明得很。

聽了柳氏的話,葉嬌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道:“要是他來,我不見,如今我和他已經沒了關系,相公和我提起過,他是欠了錢的,若是來還錢,去告訴相公就是,若不是,便不用管他。”

小廝見柳氏並不說話便知道柳氏是默認了,他應了一聲後跑著去前面傳話。

而柳氏則是對著葉嬌暗自點頭,瞧著葉嬌的眼神也更暖了些。

她除了教葉嬌行為儀態,還教了葉嬌不少管家的事情,如今瞧著葉嬌主意拿的好,柳氏有種欣慰感。

就像是自己精心培養了一只花骨朵,現在養到了花朵盛開,自然是高興的。

不過柳氏總是心疼葉嬌的,生怕她因為又想到了葉二郎的事情難過。

撂了茶盞,柳氏笑著換了話題道:“我之前定了幾個暖袖,裁縫娘子也送來了,正巧你來,挑挑吧,也給二郎選一個。”

葉嬌沒聽過暖袖的名字,擡眼看去,就瞧見一旁的桌子上鋪著布,上面擺著一排毛茸茸的套子。

這物件葉嬌見柳氏用過的,把手揣進去,再拿個手爐,該是最暖不過。

雖然葉嬌不畏寒,但她知道自家相公現在還是不能吹風,越暖越好。

想到這裏,她起身抱著旭寶走過去,專心的一個個看,準備給祁昀找個最暖和的。

而在祁家大門外,葉二郎有些失落的離開了。

這次他本來是想讓葉二嫂陪她一起來,可自從上次從祁家回去,葉二嫂就很少出門,平時就只管接送葉寶,盯著葉寶讀書,旁的居然是什麽都不想管了。

而且葉二嫂從那以後就把錢攥得死緊,哪怕是吵鬧打架也不給他多一個銅板。

偏偏葉二郎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前靠著葉大郎,後來靠著葉二嫂,真的讓他出去做事他是什麽都做不成。

但是有些事情沾上了就戒不掉,賭便是其中一項。

葉二郎從家裏拿不到錢,一提葉二嫂就要抓他的臉,沒了辦法這才想著過來再求求葉嬌。

結果面都沒見到就讓人家給轟出來了。

葉二郎長籲短嘆,一會兒難過大哥不要自己,一會兒悲傷小妹不認他了,一會兒又氣惱葉二嫂管束著他。

就這麽嘆著氣,葉二郎也不想回家,搭了個車去了城裏,想著鎮上的賭坊都不讓他進了,他想去看看城裏的賭坊是不是能賒賬。

不過剛一進城,就瞧見前面圍了一群人,堵住了街。

葉二郎有些好奇,湊過去問:“老哥,前頭怎麽了?”

“被人賴上了唄,那個人叫丁八,是出名的潑皮無賴,常常找事兒碰瓷,這次大概又是個外鄉人被他盯上了。”

旁邊有個同樣看熱鬧的人道:“這回不大一樣,那個外鄉人瞧著是個有錢的主兒,非不同意私下了結,要抓著丁八見官呢。”

“見官?這種小事兒何必見官呢。”

“誰知道,不過我瞧著他就是嘴上硬氣,未必真的要去麻煩衙門,畢竟丁八是本地人,又是副無賴相,要真的被他賴上,蒙騙了衙門,這幾位外鄉人怕是要吃板子的。”

葉二郎聽著,覺得新鮮。

如今經商坐賈的人不少,前往異地的客商多是和氣生財,生怕得罪了當地人,尤其是這種無賴潑皮,碰到了多是拿錢消災,不想被他賴上。

這種一言不合就要見官的倒是少見。

葉二郎有些好奇,就擠進去想要瞧瞧,結果剛一湊近,就瞧見了最前面那個人。

牽著馬,穿著厚重袍衣,一雙虎目炯炯有神,光是個子就比別人高了一頭。

但葉二郎卻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這是葉平戎,他剛剛還在念叨的大哥。

剛才葉二郎被祁家拒之門外的時候,他心裏就想著葉平戎,想著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好,想著兄妹三人當初的和美,也想著若是大哥還在,自己定然不會如此。

可是現在真的見到了,葉二郎想的卻是,葉平戎如今惹到了事情,尤其是惹到了這種潑皮最是麻煩的了。

要是被人發現自己和他有關系,以後自己也要平白無故的被牽扯上。

犯不上這會兒去認他。

至於葉平戎是不是占理,葉二郎才不管呢。

他記得的,葉平戎只是一個藥鋪的護院,是什麽藥鋪都無所謂,左右不過是個鋪子。

在裏頭當護院的也就是個賣膀子力氣,定然沒什麽前程也沒什麽靠山。

一個護院,葉二郎覺著葉平戎想必也沒什麽本事打贏官司的。

葉二郎想到這裏,扭頭就想要從人群裏再擠出去,生怕這麽近的距離被葉平戎瞧見。

可就在這時候,傳來了個聲音:“都讓開,讓開些!縣丞大人來了!”

在這裏的百姓眼中,大官他們是沒見過的,正八品的縣丞就已經是很大的官了,如今雖然不需要見官就跪,不過圍觀的人對當官的還是格外有敬畏之心,聞言,立刻自動自發的讓出了一條道路,讓縣丞的轎子進來。

這麽一讓,兩邊又擠了些,葉二郎更是沒法脫身,只能暫時站在原地,伸手擋臉,心下後悔來看這個熱鬧。

而縣丞不等轎子落穩便急急的撩了簾子,從轎子裏出來,推開了想要過來扶自己的差役。

縣丞瞧著年紀不小,大概是來的太急,帽子都有些外。

扶正自己的帽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縣丞大步上前,對著葉平戎深施一禮,連聲道:“不知大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海涵。”

……大人?誰是大人?

旁人站得遠的聽不見,但是像是葉二郎這樣站的近的則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先是一楞,而後就順著縣丞的視線看過去。

等瞧見葉平戎平淡著神情虛扶起縣丞後,葉二郎如遭雷劈,楞在了原地。

怎麽就大人了……

說好的藥鋪護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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